利维坦按:

《瑞克和莫蒂》的成功与其关于“意义”的消解态度有着很大的关联。但在相似画风的范畴里,个人会更推荐《飞出个未来》(Futurama)一剧。(理由大概是这部剧似乎更有温度?)另外还有《午夜福音》(The Midnight Gospel),满剧都是着调的胡言乱语。

回到宇宙荒诞这个命题。通常来说,我们之所以会感觉到生活是荒诞的,与时间的尺度似乎密不可分:我们是茫茫宇宙中的渺小微粒,即使按地质学的时间尺度,我们的生活也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更不必说按宇宙的尺度了,我们全都随时可能死掉。但如果上述就是荒诞的全部事实似乎也是不够的: 即便我们能够永生,那该如何摆脱永恒的荒诞感呢?正如内格尔所言,“如果我们的生活因为我们现有的大小而荒诞,那么,如果我们充塞了宇宙(由于我们更大一些或由于宇宙更小一些),为什么生活就会少一些荒诞?看起来,反思我们的渺小和短暂,与生活没有意义这种感觉有着密切的联系;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并不清楚。”

对此,科学也似乎无力帮助我们应对这种持久的荒诞感。我们不仅要问,荒诞感是否构成了我们存在的一个难题?我们是否该回避这种荒诞?荒诞感未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理解我们的局限,严肃地对待渺小与微不足道的事情本身,也许并不需要进一步辩护的理由。

(本文有部分《瑞克和莫蒂》的剧透,没看过此片的请酌情考虑是否阅读)

 

你看过这集《瑞克和莫蒂》吗——瑞克聚集了所有的新无神论者和世俗人文主义者,给他们演示乐观进步的世界观只是无根之木,以此来羞辱他们?

实际上,并没有这一集,不过这部动画片的创作者贾斯汀·罗兰(Justin Roiland)和丹·哈蒙(Dan Harmon)也许已经明确过类似的情节了。 《瑞克和莫蒂》的火爆出人意料,因为它呈现的虚无主义、悲观主义,还有急于摆脱存在主义绝望的恳切,相悖于我们的普遍世俗信念——我们认为科学和人类是可信的。

根据世俗主义的领路人奈尔·德葛拉司·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和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说法,科学和技术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因此我们能够快乐而理性地理解生活的固有事实。

对人类神祗的憎恶

先给没看过这部动画片的人科普一下。这部剧的设定是,瑞克·桑切斯(Rick Sanchez)是个思维敏捷的老人,也是个几乎可与神比肩的科学家。他像神一样无所不知,同时掌握了强大的科技。他的传送枪可以带他去任何地方,包括多重宇宙中无限的平行宇宙。他利用植入物改造了身体,创造了很多可以上传自体思维的克隆体:可以说,他刀枪不入、永垂不朽。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非凡的天才和实干家,所以他实际上是个全知全能的人物。他和孙子莫蒂(Morty)在最广义的存在中穿梭,扎进可以遇见外星人的各种冒险,正如科幻小说预测的那样,代表着人类进步的巅峰。

请注意, 瑞克几乎已经站到了所有宇宙的成就顶点,但有一点却无法忽视:他很痛苦,因为他所有的知识和能力没办法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在他所获得的知识中,他没能找到生活的意义;他找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冷漠和愚笨,而非超自然或神圣的东西。 具体来说,在广袤无边的宇宙和多重宇宙的无数平行事件中,他没能找到任何东西以消解自然生命一览无余的荒谬属性。

如果宇宙不是由充满慈爱的上帝给予我们的,那么我们的存在大概率是偶然的,这就像一种刑罚:彼此疏远的陌生人活在外太空的无人之境,在我们能够聚集的破落居所内相拥取暖,而这些居所最终将为时间和环境吞噬。

当向左转等同于其他宇宙中的向右转、直走、上蹦下跳或是停止,向左转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呢?

《瑞克和莫蒂》就像是重演一场浮士德和魔鬼的经典赌约,并探究耶稣预言般的疑问:“若一个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却又失去了他的灵魂,那于他又有什么好处?”(马可福音8:36)。

但 该剧同样批评了20世纪初实证主义消亡之后仍在延续的唯科学主义,其已经影响了传统的世俗智慧。今天的唯科学主义并非广泛适用的理论或哲学,它是一种态度,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偏见,它告诉我们人类所需的不过是科学及其成果。特别是,我们不需要害怕尼采所说的“上帝已死”,因为科学将把我们转化为神,所以我们将无所畏惧。

对于科学中心论,瑞克的答案实际上是,这种偏见和自然主义谬误相冲突。科学告诉我们所有的事实,并告知我们科学应用能使我们在极端情境下拥有所有力量, 但是它们都无法决定有了知识和力量之后该做些什么。是“该”而非“将”,不管你列出多少事实来。

在《瑞申克的救赎》(The Rickshank Redemption)这一集中,莫蒂说瑞克不是超级恶棍,但他也不是任何人的英雄,因为他更像是一个恶魔或超级狗屎的上帝。瑞克是对疯狂科学家角色的哲学诠释。从雪莱笔下的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到动画片《飞出个未来》中的法斯沃斯教授,再到电影《回到未来》中的布朗博士,这些疯狂科学家的功绩说明了知识和智慧的差异。然而,《瑞克和莫蒂》更进一步,它保留了类似角色,作为对科学进步不过是一场惨胜的警告。

如果这个世界因其毫无意义而自带缺陷,那么严格确认这些彻头彻尾的无意义会变得有意义吗?

对抗世俗人文主义者的瑞克

在2010年的一段访谈中,史蒂芬·考伯特(Stephen Colbert)问天体物理学家、科普工作者泰森:“拥有知识总是好事吗?”

泰森回答:“我得说是的,因为它教会你如何反应,甚至还能做点其他事。”

如果瑞克把自己传送到那个舞台上,他也许会这样回答泰森:“对宇宙的荒诞做出反应吗?用这个搞出更多无意义的东西?如果把越来越多的屎挤到一个屎三明治上,这个三明治会突然变成一个汉堡吗?”老实说,泰森也许真知道哪些知识可用于解决这个世界所面对的问题,比如贫穷和温室效应。

如果再问个更大、更哲学性的问题,比如完美的经验知识和幸福能否兼得,泰森很可能会对此持保留意见,让每个人自己找出心中的答案。也就是说,泰森重新投入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的怀抱,根据这一原理,问题的价值因人而异,我们应该确保社会是自由的,是能容忍百花齐放的。

我怀疑瑞克对此的回答是, 拥有许多自由是可能的,比如在一个没法修理的宇宙中成为一个永生不灭的神。这就像在超市里选择太多,或者得到了太多书,陷入了无法抉择的困境。 这是你在发现父母并非不会犯错的完人之后,挣脱对父母的幼稚崇拜的自由,是知晓最深刻的存在性问题不存在明确答案的自由,是我们没有必须舍弃的生命计划的自由。

另外,在2014年的Nerdist播客中,泰森说哲学问题通常阻碍进步,因为它让我们沉溺于思考“只手之声”。同样,尽管瑞克不一定会为哲学辩护,但我能想象他冲着泰森那种“科学向前向前向前”的态度说: “如果哲学是无意义的,那是因为哲学和所有实体的终极无意义挂钩。你就停止攻击这个信差吧,因为最终,身为自然生物的荒诞性会缠住你,让你嘲笑你那些关于人类进步的吹嘘之辞。”

而生物学家、新晋无神论者理查德·道金斯的乐观态度和卡尔·萨根(Carl Sagan)的相呼应。在《解析彩虹》( Unweaving the Rainbow )中,道金斯写道:“我们缓慢地理解世界,而非突然发现了这颗星球,但这一事实并不应减损它的奇妙性……如果这颗星球适合另外一类生物,那么进化到今天的生物,就不会是我们,而是它们。但是,我们是人类的一员,仍是幸运之至。”

道金斯还有一些代表了自我感觉良好的世俗人文主义者的言论:“经过百亿年的沉睡,我们终于在欣欣向荣的星球上睁开双眼,置身于五彩斑斓、生机勃勃的人间。但人生苦短,几十年之后我们又将闭上眼睛。我们在阳光下度过的短短一生中,如果能致力于了解宇宙,理解我们如何睁开双眼,难道不是一种高贵的生活方式吗?”

还要再看看他的诗意宽慰吗?“不管你从哪种角度看,只有极少一部分生物足够幸运变成化石。如前所述,我会把它视为一种荣耀……在动物世界中,只有我们能看到自己的归宿,也只有我们能在死亡之前,说:是的,就是为了这个最重要的理由,我们值得活一次……济慈和牛顿互相倾听,也许能听到星系在歌唱。”

最后,还有道金斯支持的2009年英国无神论巴士运动。当时,有800辆公交车载有宣传标语:“也许根本没有上帝。现在,停止担心,享受人生吧。”瑞克对此的回答似乎显而易见:对对对, 别担心根本不存在的上帝了,开始担心这荒诞的宇宙吧。

在第三季的一集中《关于贝丝》(The ABCs of Beth,名字源自The ABCs of Death),瑞克的女儿贝丝问他:“我邪恶吗?”他回答道:“更糟。 你很聪明。当你知道什么都不重要时,宇宙就是你的。我从来没遇到一个我喜欢的宇宙。这个宇宙从本质上说就是个动物。它放牧普通人,制造无数傻瓜,只是为了吃掉他们。”

但你看到道金斯是怎么积极向上的吗?注意他经常用这些词:奇迹,保佑,高尚,开明,荣耀,值得,唱歌的星系。于他而言,这些宝贵的特性又是从何而来呢?

考虑到科学和哲学自然主义,为什么道金斯的“加把劲!”的英国自由主义价值观仅仅是个人之见?

如果你问悲观主义者约翰·格雷(John Gray),他会说那些早期的当代哲学家也许拥有理性,但他们受限于欧洲社会的基督教伦理。一位哲学家(非尼采)振臂高呼现在没人知道哪种非神论道德观应取代和时代错位的宗教戒律。在《稻草狗》(Straw Dogs)中,格雷说:“人文主义者坚称,我们凭借知识可掌控环境、兴旺发达,这实为前所未有。为了证明这点,他们焕新了基督教一条最靠不住的保证——人人皆可获救赎。目前的这种人文主义信仰不过是这一基督教信条的世俗版本。”

世俗人文主义者秉持的人文主义,是信任人的本质而非上帝。对于人文主义者来说,我们被人自身的独特性所拯救,而非什么天外救星;我们需要了解真实的世界运作机制,直面问题并一一解决。

很明显,人文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进步的,前提是我们只聚焦于能帮助达成各种目标的工具性问题。例如,科学能够告诉我们如何建造更好的交通工具,预设我们想要来来往往。 但《瑞克和莫蒂》,以及萨德侯爵、尼采和格雷提出了问题:“我们应该先有什么目标”这一最大的谜题,科学似乎并不能完美解答。

 

文/Benjamin Cain

译/Yord

校对/aus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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